
台灣收藏宜興壺器型已小器型為主流,大器型壺器未受青睞,且少用來品茗,其原因:主要大型壺器流行於清末民初,傳世品又居為古壺之林,一般藏家受限辨真偽能力所限,故敬而遠之。大型壺在無奈情境中,冒不出市場的合理行情,卻正是藏大壺的好時機。
如何進入藏大壺器之林?又如何能在壺林迷霧中撥雲見日?一位企業家畢生花費上億元藏大壺器,手上藏壺舉凡「陽羨砂壺圖考」中壺藝列傳中的名字如龔供春、元暢、李茂林、時大彬、陳俊卿、陳子畦、徐友泉…等,都有實物為他所藏!如此驚喜的大收藏,卻心中有疑問:是真?是偽?



宜興大型壺的成製時期,泥料大抵為露天開採,清代吳梅鼎的《陽羨茗壺賦》寫道:「砠白碭,鑿黃龍,宛掘井兮千尋,改岩有骨,若入淵兮百仞」。清代王稚登在《荊溪疏》提到:「高原峻板,半鑿為坡」,都說明了露天好礦在用完後只得往下挖!
同時,其燒結以龍窯燒製完成,由於不同窯所使用的燃料不同,燒結溫度不一,連帶窯內陶土的還原程度也不同,進而影響壺的燒結密度。紫砂器的顏色:以不同的窯溫和氣氛的控制,燒成天青、栗色、深紫、梨皮、朱砂紫、海棠紅、青灰、墨綠、黛墨等多種顏色。壺表色澤成為辨識時代的參考。
燒一把好壺關鍵在火候,加上用的礦料好,燒結出的壺才值得收藏,也是藏大壺核心價值。
具備了基本認知大型壺器燒結和今日的燒結用土差異性,才能作為收藏基礎,而更重要藏大壺器的真功夫則要靠看真品養「眼功」。可信的出土資料和傳世品實物是辨識的大補帖,但大多只能透過博物館展示隔窗看壺難得見真身。

我有機緣親手撫觸藏於日本京都萬福寺內:被尊為煎茶道宗師──隱元禪師(1592-1673年)所用的紫泥茶器,藉由其細部賞析作為解判真偽的基石。
這把紫砂大壺是隱元禪師所用,全長30.3×19.3公分,是典型明末清初大壺器型,現為京都萬福寺寺藏珍品。該寺寶物館文華殿主管田中智誠指出,隱元禪師用壺至今近350年,已成為中國飲茶文化與物質在日本的見證。




現在日本煎茶道全國活動以萬福寺為聖地,每年有來自各地的煎茶文化愛好者在此舉行煎茶勝會。
隱元禪師所用的宜興大壺,壺身刻有「茶熟清香有客到一可喜,時大彬仿古」,該壺作者時大彬(1573-1648年),時大彬在中國出土的實物有:
- 萬曆丙申二十四年(1596年)的僧帽壺、六角方壺、印包方壺。
- 萬曆丁酉二十五年(1597年)的僧帽壺、玉蘭花六瓣壺、開光方壺。
- 萬曆己酉三十七年(1609年)的瓜梭壺。
- 萬曆庚戊三十八年(1610年)的六角方壺。
- 萬曆壬子四十年 (1612年)的鼎足蓋圓壺。
- 萬曆丙辰四十四年(1616年)的六方壺。
- 萬曆戊午四十六年(1616年)的壺。
- 崇禎己巳二年 (1629年)的三足圓壺。
隱元壺與時大彬真有關聯。隱元禪師所用壺其型制,與時大彬早年作品特點相似,壺型優美,嵌蓋與壺身一體成形,比例協調,壺身刻字行氣流暢。
隱元壺出自時大彬,是錦上添花。反之,其所乘載的歷史,仍舊意義非凡,因為她是宜興紫砂壺東渡的最初,更是煎茶文化萌芽的開端。
日本佛教的黃檗宗與煎茶道的開山始祖──隱元禪師是在何種機緣下,將中國的禪學、南方泡茶的概念,以及宜興紫砂帶到日本?


1654年7月5日,隱元禪師率領禪門弟子20人乘坐鄭成功安排的渡海大船,順利由廈門抵達長崎港,其後隱元所到弘法之處,皆受信眾熱烈回響。1658年隱元謁見將軍德川家綱,受到家綱敬重,賜贈金衣。更於1660年,幕府欽賜山城國宇治郡大和田修建日本的黃檗山萬福寺(稱新黃檗),懇請隱元弘揚佛法。
由隱元親筆題字的「黃檗山」、「萬福寺」牌匾後,會看見刻著「不許葷酒入山門」的石柱。這是隱元帶入日本,福建當時出家人的生活律例。
不僅如此,萬福寺僧侶在寺內的日常生活長期保持著中國習俗,他們以福建方言誦經,吃福建式飲食,飲中國茶。完全複製中國寺院的生活方式,更讓踏入萬福寺的日本人,有置身異國的錯覺,繼而學習仿效黃檗僧人的飲食起居。今日萬福寺還提供「普茶料理」,讓參訪信眾享用。

除了宗教思想外,隱元也與日本茶道結下了不解之緣,即17世紀初至19世紀中葉興起的日本煎茶文化。
那麼隱元用的大壺喝哪種茶?是宇治的綠茶?還是當時由中國帶來的茶?
隱元東渡時,福建功夫茶法尚未形成。福建地區的製茶雖已開始採用烘炒方式,香高味濃,但成品茶的質量較粗糙,飲用時多將茶葉放進砂銚裡煎飲,隱元就是將這種飲茶方式帶進日本。
要如何考證隱元所品飲的茶種與泡茶方法,透過隱元及身邊弟子所留下的詩詞文字,能從中窺知。
萬福寺坐落的宇治,是日本綠茶產區,綠茶俯拾即是,但隱元仍想念家鄉的茶味。便在1665年從福建引進茶樹移栽寺院內,留下《種茶》一詩:「門頭一片荒蕪境,特地辟除盡坦平,唯植趙州真種子,以成黃檗舊家聲,雲來個個開心眼,話聚團團徹性情,一味清茶無量福,令人醒豁億千生。」其中的「唯植趙州真種子,以成黃檗舊家聲」表示隱元喝了福建移植過來的茶樹所產製的茶,帶來對故鄉的思念。
1669年茶樹收成,隱元按照古黃檗方法製作綠茶,或發酵烘焙制成烏龍茶,留下《試茶》一詩:「聊斟黃檗茶,舌上放蓮花,迷者醒酣夢,高人品相嘉,趙州為莫逆,宇治當鄰家。」最後的「趙州為莫逆,宇治當鄰家」意思是能夠用家鄉茶種,以中國製茶法,製作綠茶或烏龍茶後,隱元就不太喝宇治茶,這也影響日後他身旁人品茶的習慣。
月潭道澄是隱元在日的侍者,於1694年寫下了《煎茶歌》,詩中提到「瓦頂掬泉燒葉湘,不用筅匙不用磨,爛烹便酌潤枯腸,吃了三盞精神爽…」顯示隱元帶進的明代泡茶法,無須茶筅擊拂,只要熱水煎煮就能飲用,與日本慣行的點茶法截然不同,這正是煎茶道發展的伊始。
隱元禪師的用壺,一身透閃茶的潤澤,學界或許未見該壺真身,遂有直述:壺底部有火焰燒過留下痕跡,該壺係直接用為煮水,然後放茶葉入壺煎煮的說法,然而我見過壺身光澤如玉潤,應是以茶入壺泡飲,長期養出的效果,若以宜興壺胎土放置火焰直燒恐有斷裂之虞,同時藏於萬福寺另一把總高14.5公分的紫泥壺系外紫泥內紅土胎,其胎土的膨脹係數較能耐燒,該壺被京都博物館借展,卻也未見紀錄中所言炭火燒過的痕跡。
紫砂壺如隱元禪師所用大型器由三彎嘴(流)、嵌蓋、耳把、壺紐…等細節見大壺之美,隱元壺帶來今日以小壺見大壺的一片天!
◎收錄於【藝術收藏+設計2018年08月 #1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