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葉青茶

老君眉本尊與分身

賈母不吃六安茶獨愛老君眉。老君眉為何種茶?引來爭相對號入座。更見「見文生義」說老君眉茶像眉細長味淡,那麼老君眉是湖南洞庭山君山銀針?或是產自福建的老君眉茶?抑或是被認為「一年茶,三年藥,七年寶」的白茶?深入不同產地,不同款茶種的生產履歷,追溯三款茶的歷史情境是哪一年開始產製?早於《紅樓夢》成書年代?或晚於成書時間,貼近文本後設的茶款立辨清楚。

由文獻探悉君山銀針出現早年是乾隆27年(1762),正與《紅樓夢》作者曹雪芹去世時間相仿,而他的《石頭記》前80回早在乾隆19年(1754)左右已問世,此事實反映出當時君山銀針未見正式問世,曹雪芹就寫入文本?他如何預知君山銀針的出現?難道是移用「傳說唐代就有」?

君山銀針被歸類在黃茶,製作時使用了悶黃的工法,喝起來味道與綠茶接近,滋味淡雅,既然賈母吃完肉以後不喝同樣味淡的六安瓜片,就茶性接近的君山銀針,賈母亦難接受。

另一說老君眉是閩北福鼎所做的白茶?白茶和老君眉畫上等號,係由白茶的白茸外觀,圓月彎形若壽眉狀,又見歷史典故稱老君眉原來是起源「北苑貢茶龍鳳團餅的白茶」。宋代北苑貢茶係蒸青不發酵芽白得名,實與今白茶輕發酵製法不同,就白茶茶種出現年代看老君眉真身,此處顯有時差!

現代茶葉專家張天福(1910-2017)在《福建白茶的調查研究》指出:福鼎1857年發現大白茶,1885年以大白茶製白毫銀針;政和1889年製銀針,1922年製白牡丹。《紅樓夢》成書時至今近三百年,時差二百年白茶壽眉和老君眉無法接軌。以近三百年前製茶技術審視老君眉真身是誰?武夷茶製成《續茶經》說清楚。

清朝官員陸廷燦被派任到福建崇安當知縣,每年採辦貢茶與知府一起探究茶事、茶史,除查閱諸書尚完成了《續茶經》。該書引用清康熙之王復禮(字草堂)《茶說》:「武夷茶,自穀雨採至立夏,謂之頭春;約隔二旬復採,謂之二春;又隔又採,謂之三春。頭春葉粗味濃,二春、三春,葉漸細,味較薄,且帶苦矣。夏末秋初,又採一次,謂之秋露,香更濃,味亦佳。但為來年計,惜之不能多採耳。茶採後,以竹筐勻鋪,架於風日中,名曰曬青。俟其青色漸收,然後再加炒焙。陽羨[山介]片,祇蒸不炒,火焙以成。松蘿、龍井,皆炒不焙,故其色純。獨武夷炒焙兼施,烹出之時,半青半紅,青者乃炒色,紅者乃焙色也。茶採而攤,攤而摝,香氣發越即炒,過時、不及皆不可。既炒既焙,復揀去其中老葉、枝蒂,使之一色。釋超全詩云:『如梅斯馥蘭斯馨,心閒手敏功夫細』,形容殆盡矣。」王復禮《茶說》撰寫於清康熙55年(1716),可知武夷茶製法清康熙年間就已經出現,製成工法跟今日武夷茶一樣,乾隆年間曹雪芹寫《紅樓夢》會出現武夷茶有其必然性。

老君眉與武夷山同名名叢老君眉,就是本尊?清嘉慶郭柏蒼(1815-1890)《閩產錄異》:「『老君眉』(光澤烏君山前亦產老君眉),葉長味郁然多偽」,可見清時武夷山確有老君眉茶。用老君眉製成半發酵的岩茶,其品質特點湯色深紅鮮亮香馥味濃,這種茶能消食、解膩,符合《紅樓夢》中描述的特徵。其時武夷岩茶盛譽海內外,以賈府當時的權勢和地位,賈母享用珍貴的武夷山老君眉茶合情合理。老君眉出名早、今日安在?

事實上,老君眉茶在1930年代,還在一家百年老茶莊販售,這家創建於乾隆年間的正興德茶莊,乾隆3年(1783):「正興德茶莊在天津開業」,初名為正興號茶莊。咸豐7年(1857)改為正興德茶莊,經營茶葉批發零售。懸掛著30年代價目表:「金貢銀毫每斤六元四角,金貢壽毫每斤四元八角,老君眉每斤三元二角,君眉每斤二元四角,大壽眉每斤一元六角,壽眉每斤八角」,這裡顯示品質高低的老君眉,並列出不同價格,當時1斤茶3元2角,同時期米價1斤是1兩5分,當時用的是銀元,1斤老君眉是米的三十倍價。

張天福等人撰寫《武夷茶經》的茶種分類中,記錄了「老君眉(JM56)」,原產於九龍窠。原為天心永樂禪寺一寺僧選育,單獨管理採製。1980年經由該寺僧弟子指引,在原種植處查得倖存原始母株。找到老君眉的茶品種和原株茶,再展風貌,得助有心人。

1961年底,崇安縣將母樹大紅袍及九龍窠、內鬼洞、鐘鼓岩、霞賓岩、北斗峰等名叢集中分布的岩茶,收編由崇安縣綜合農場來管理,同時管理母樹大紅袍的產製直到1995年,農場著手於岩茶名叢和單叢品種資源的蒐集保護和整理,蒐集岩茶名叢的過程中,發現了失聯多年的老君眉。

來自天心永樂禪寺龔姓僧人,後轉為農場員工,透露了一株神祕茶樹隱身於九龍窠上的內情。經由他指認茶樹所在地附近有七塊石頭,負責蒐集名叢的羅盛財到九龍窠搜尋,果然在七塊石頭附近,發現了老師父移植的茶樹。

在荊棘叢中找到一棵名叢,出現的茶樹經仔細比對文獻符合老君眉茶種特徵為:植株中等大小,樹姿半開張,分枝較密,葉片水平狀著生,葉長6.8公分,長橢圓形,葉色深綠光亮,葉深較平張,葉質厚脆,主脈粗顯,側脈稍沉,葉緣直或微波,葉齒較鈍稀淺,葉尾稍彎下垂,葉尖鈍尖,芽葉綠色或淡黃色,有細茸;老君眉以無性繁殖衍生出茶苗,栽種龜岩紅砂岩地塊,今日賈母愛吃的老君眉才得在你我面前飄出岩骨花香。

◎收錄於【藝術收藏+設計2021年11月 #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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