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器茶葉

中國第一玩家 王世襄煮茶讀書

王世襄(1914-2009)寫「煮茶讀書」4個字上拍了,大家的焦點不是在字,是王世襄曾經寫《明式家具珍賞》、《明式家具研究》引動全球對中國明式家具的重視。他的精研文物獲「中國第一玩家」的封號,他在平靜的市場裡,外人所未見中洞燭先知,他解析了專研漆器的《髹飾錄》,他研究文物及收藏至今仍受推崇,他一生深愛品茗鮮為外人提。

因邀稿拜訪王世襄得茶緣,1995年在他北京朝陽門內南小街方家元的胡同裡,拜訪了這位大家,正好穿著一件背心,走出門口正要打開寫有「王世襄信箱」的木製信箱,我問:「這樣的信箱牢靠嗎?」他有趣地說:「只是裝東西而已,不用有太多想法。」況然自在,寫照在他爬梳文物跨領域的廣度淵源,以及他的深究精神,扎實功夫底子是日夜以茶提醒相伴勾勒反思的底蘊所在。

我送上臺灣高山烏龍,他打趣地說:「我也是來自產茶的原鄉福建。」我說:「王老你是北方人的體態,卻有南方人的細緻,你喝茶應該很講究?」他的回答很有趣,他就是煮茶,大壺、大壺的煮,在他住家還沒有瓦斯,只有用煤球爐取暖,一邊做飯,也一邊用來煮開水泡茶,這樣煮茶就是伴他一生的日常。

京菜廚師佟長友,回憶與王世襄聊美食中提到「王世襄一邊聊天,一邊用老北京燒開水用的『汆兒』做上開水,從櫃子裡拿出茶葉為我沏茶,並饒有興趣聊起北京菜之事。他說:『多少年了,很少有人研究北京菜了。』」透露了王世襄也是美食家,王世襄曾經擔任「中國烹飪協會」的顧問,為《中國名菜譜.北京風味》撰寫序言,王世襄懂吃寫吃更懂茶好味。

來自福建卻居住北方的王世襄喝什麼茶?答案是:本有茶就會喝上!向他求教他文物人多,有南方送來的鐵觀音、福州花茶,浙江一帶的綠茶龍井、碧螺春,王世襄都喝,他深知茶禮是一份情愫,更是一段友誼的展現。

當時我帶了一件錫罐,上面鐫刻著「雨前龍井」,罐底款識為「廣有順記」,該件錫罐和目前北京故宮所收藏的錫罐型制雷同(見附表一)。王世襄眼睛為之一亮,他說:「在1945年他擔任國民政府暫時文物損失委員,在清理北京故宮時,發現許多茶葉與錫罐,當時的主管部門認為已過保存期限,公開對當時的工作人員說:『你們可以將他們買走。』」這是,我立刻訪問:「那王老你有買嗎?有喝過嗎?」 王世襄一笑說:「沒有。」

文物在時空的流轉受到重視與否?端在被動環境關注的輕重,大動盪時代原故宮茶葉是前清皇室留下來日常用品,檔案清單留下的茶有:普洱茶膏、最大型普洱茶團、次大型普洱茶團、中型普洱茶團、小型普洱茶團及普洱方茶餅,當時茶葉和瓷器熟輕熟重?而今這些貢茶早已是茶圈中的膜拜的夢幻逸品。

年代編號茶款
故00173378龍井芽茶
龍井茶
故00173447-14/25成罐大凸花茶
故00173447-19/25大凸花茶
故00173423-6/21 小凸花茶
故00173417-17/36小陰紋茶
故00173462-3/443小種花香茶
故00173462-9/443小種花香茶
附表一 北京故宮附錫罐之茶款

儘管沒有故宮的茶葉,王世襄對於茶的理解卻有「家學淵源」,我邀請他在臺灣寫專欄,1995年他寫一篇〈對三松款竹雕老僧的再認識〉的竹雕專文,文中提及他的舅舅金西厓(1890-1979)文中分析如何辨識?基礎功全靠舅父督促,他透露舅父的墨茶閣是他滋養茁壯的地方。

王世襄曾回憶寫著「兒時在墨茶閣,翹足立案旁,注視舅父揮毫,情景猶歷歷如昨。」墨茶閣就是金西厓的書房,墨跟茶文人舞文弄墨,品茗的抒懷情景,將茶融入品飲結合日常生活成為作息,茶在他眼中少了精雕細琢,多了一份尋常淬鍊。1997年王世襄的《竹刻鑑賞》在臺灣出版,原計畫以茶席作為新書發表活動,因故未能實現。

王世襄逝世,有文章指出「王先生是吃著豬頭肉,喝著二鍋頭,與工匠一起研究」然,中國著名古典家具研究者田家青直言「熟悉王世襄先生的朋友都知道,王先生滴酒不沾。與工匠交流時主要喝茶,若趕上飯口,吃的是好吃不貴有益健康的家常飯菜。」此說才是真實王世襄的居家日常。我拜訪王先生時,他告訴我愛吃蔬果,夏天每天早上都要吃西瓜,他說:「西瓜涼有利北京乾燥天的熱。」這是他蔬果清淡飲食品茗的養生之道!

王世襄研究明式傢俱有成,這才使明式傢俱受到世界矚目,就連品茶的茶台也和他研究的明式傢俱有連動,傢俱商以明式傢俱為師,將南官帽椅和長條案組合在一起,取名為「經典款茶台」,直指是受王世襄研究啟發,這份的加持受到許多品茗者的愛好使用。

茶桌結合明式家具的典雅受寵,而王世襄一生傢俱藏品和舊藏文物因人而貴。王世襄在1993年以不拆散家具完整性轉讓條件,將畢生收藏的79件家具讓出,再由藏家捐給上海博物館;其藏品在拍賣會上火紅拍出(附表二)。

項次拍賣日期拍賣公司品項成交價 (NTD萬元)
12019/06/03中國嘉德王世襄 袁荃猷 藏書十櫃1,353.8
22021/12/03博美拍賣王世襄舊藏 遼銅菩薩坐像1,263.5
32016/05/14中國嘉德王世襄舊藏 明青銅張仙像1,153.2
42021/05/19中國嘉德王世襄舊藏 清晚期火畫赤壁圖大匏376.1
52018/11/24中貿聖佳王世襄舊藏 清綰結葫蘆成對261.6
62013/12/05北京匡時王世襄舊藏 清康熙御製沉香壓經文爐215.6
72020/01/03中鴻信王世襄舊藏 清竹刻大漆詩文筆筒160.4
82014/06/05北京保利王世襄舊藏 贈韻蓀 明木胎彩漆彌勒160.4
92013/12/05北京匡時王世襄舊藏 明或更早趙汝珍「雲雷紋」沖天耳式青銅爐150.4
102014/06/05北京保利王世襄舊藏 贈韻蓀 清銅製水仙盆125.4
附表二 王世襄舊藏拍賣價格

打出王世襄舊藏保證拍出利多!由此見藏主的認真嚴謹,使其藏品受認同,他玩出精緻,奠基下正如他在喝茶時的態度「煮茶讀書」,透露出茶是他文思泉湧的來源,茶對王世襄絕非隨便喝完就了事。

他在家中喝茶的記事亦見以茶入生活的況味,曾焱寫《王世襄與他的朋友們》:「王世襄一家住正房,門前一邊有一樹高大的西府海棠。東邊那棵後來老了,枯死了,王世襄把樹幹鋸掉,弄來一個大圓青石板,自己動手用磨刀石打平了,放上樹樁做桌面,又弄幾個瓷墩兒當凳子,到夏天,院子裡的人就在那兒乘涼、喝茶、聊天」,院子的枯樹經巧思成為茶桌,擺上茶具融入胡同庭院的生活茶席活生再現。

王世襄茶的日常,慣用喝茶用具是一個青花瓷杯,把茶葉直接放進加入熱水就喝完成可狀似極簡,卻深得茶之三昧,他寫「煮茶讀書」就是一種提醒,喝茶除了感性的出發,理性的讀書才是最踏實的,他的一生著作深深影響近代文物收藏,而他喝的茶,從花茶、綠茶到烏龍茶多樣性,都得茶苦後甘,這位文物藏品成「家」,正如他自期「煮茶讀書,先苦後甘」,我送他的高山烏龍,也曾是放在他的瓷大杯裡,臺灣高山茶的山頭氣,飄送出他北京胡同一屋子的芬芳。

◎收錄於【藝術收藏+設計2023年7月 #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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