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器茶杯

紅樓夢醒 被錯看的蓋鍾

台灣疫情期間,茶藝的人學習少了實際操作與品飲,應用Zoom雲端視訊會議談茶論器,以《紅樓夢》涉獵的茶和器,假作真時真亦假?

真亦是假,如此議題環繞不止。第四十一回賈母一行人到了櫳翠庵,妙玉拿出成窯五彩小蓋鍾招待賈母品茶,賈母先拒絕了六安茶,換上的是老君眉,而賈母喝了一口後,把成窯五彩小蓋鍾讓劉姥姥喝了一口,等到茶鍾要收回時,「妙玉忙命:『將那成窯的茶杯別收了,擱在外頭去罷。』」

妙玉難道不知道成窯小蓋鍾非常昂貴?清唐秉鈞《文房肆考圖說》云:「神宗尚食,御前成杯一雙,值錢十萬。」到了二○一四年拍出二點八億港元的天價,這只成化五彩杯是出自明憲宗朱見深當時為了討比他大十七歲的萬貴妃歡欣,特請官窯而燒製的雞缸杯。

妙玉用成窯五彩茶鍾,卻不願意回收,她認為劉姥姥是個鄉巴佬,汙穢了她的茶鍾,那妙玉手上成窯五彩杯真是出自明成化官窯?

成化五彩杯,以青花為底,多彩勾勒圖案,不止五彩,多彩繽紛又稱為「鬥彩」是中國釉上彩首創,清藍浦《景德鎮陶錄》認為:「昔論明瓷者,首宣,次成,次永,次嘉,然宣彩。未若成彩,其點染生動,有非丹青家所能及也。」

成窯五彩小蓋鍾指的是成窯燒出有蓋子的杯,和雞缸杯不同,前者有蓋後者無蓋。同為成化窯,妙玉用的是有蓋子的杯,這款器形卻未曾出現在成化窯中。一九七六年台灣故宮曾展出二百件成化瓷,加上北京故宮與世界收藏的成化窯杯器均未見蓋鍾。

此款杯器到了清代康雍乾三朝都有仿製,這類仿製成化窯五彩杯器會不會是曹雪芹所說的成窯五彩小蓋鍾?而他為何會看錯?還是當時就有許多高仿而不自知?

妙玉的成化五彩小蓋鍾非官窯出品?是曹雪芹看錯誤植?那又會是出自哪個窯址?

明代官窯未燒蓋鍾,係符合當時喝茶品味。蓋鍾是清朝才出現,帶蓋的杯,啜飲綠茶或可以利用蓋去浮在杯面的茶葉,或可加蓋保持茶湯溫度,清皇帝愛品茗,遂以明成化五彩仿燒蓋鍾。

仿明宣成窯的督陶官郎廷極、唐英專仿成化成化五作為政績,清宮《活計檔》紀錄燒製前用五彩木樣呈覽後才燒造,足見仿燒的精心。妙玉的成窯五彩小蓋鍾係當時AA仿品,距今近三百年也是文物,

和妙玉的成窯五彩小蓋鍾疊影再現,收藏於香港徐氏藝術館的一件〈鬥彩花鳥紋蓋碗〉,圈足有雙圈落「大清雍正年製」六字楷書款,其直徑十五點二公分,器表以青花繪鳥與花紋,在花瓣、小昆蟲以及枝葉都設色,一九九五年我在香港蒙藏主徐展堂帶領參觀藏品,還曾問有用過蓋碗喝茶嗎?

〈鬥彩花鳥紋蓋碗〉香港徐氏藝術館館藏

香港徐氏藝術館收藏的鬥彩花鳥紋蓋碗,同款見英國維多利亞和艾伯特博物館(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 V&A)兩件差異不大,惟杯蓋上小活蟲位置有些許差異,可見係出同窯。

《紅樓夢》妙玉用的成窯五彩小蓋鍾,台灣疫情期間應用網路分析文本圖像,探究被錯看的蓋杯,原來曹雪芹看錯高仿AA的五彩小蓋鍾,而書寫成化五彩小蓋鍾,難道這也是假作真時真亦假?!

◎收錄於【明報月刊二〇二一年十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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